作者/栗子不吃糖

排版/小明

图片/网络

01

年6月6日，高考的前一天，我讨厌的女孩子去世了。葬礼在她离世后的第三天举行，当天下着小雨，阴沉的天气还真是不符合她的性格。

一定会有很多人去为她送别，也许会为她惋惜，说不定还会痛哭流涕。

是了，她人缘一直都很不错，如此，她应该会很高兴吧。如果灵魂有实体，她一定得意洋洋地站在我面前跟我炫耀，你看，我多么受欢迎。

可惜这样感人至深的场景，我看不到。因为，她的葬礼，我没有出席。

她会生气吗？也许会吧，毕竟曾经因为中途离开她的生日聚会，三天都没和我说话，这下好了，以后估计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外面的天气真的很不好，房间内光线昏暗，桌上的电脑屏幕泛着莹莹的白光，里面放着的是楚门的世界。

这还是她给我推荐的电影，总是幻想着自己是电影的女主角，历尽千险想要带男主走出里面的世界。可惜，我不是男主角，不然为什么女主角会抛弃男主角独自离开。

电影放到了最后，楚门站在自由的大门前向所有人鞠躬，说着那句经典的台词：

假如再也碰不见你，祝你早，午，晚都安。

我握着手机，关了电脑，瘫倒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努力回想着我们说过的话，发过的消息。

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晚安……

眼皮有些沉重，好像有些困了，也许睡着了可以梦到她吧……

02

我和豆蔻很早就认识了——是的，我讨厌的女孩子名叫豆蔻。

说起来，刚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父母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活得如豆蔻年华一般。

直到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刚出生就被诊断出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医生预判，她很有可能活不过15岁。

豆蔻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带着一对浅浅的小梨涡，但是性格吧，就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乖巧。

特别喜欢打抱不平，用她的话说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在我看来，纯粹是多管闲事。

不过说起来，要是没有她的多管闲事，也就没有我们的遇见了吧。

在我残存的记忆中，父母感情不好，总是吵架，最终在我十五岁那年，他们的婚姻走向了尽头。我跟着母亲来到了华阳市，就读于华阳市重点高中。

记得开学后的第一天放学，由于被班主任叫去交代了一些琐事，导致离开学校的时候有些晚了，路灯突然亮起，让独自一人的林荫道有了些许的暖意。

突然，迎面走来了两个穿着校服的青年，看校标不像是我们学校的。他们开口问我要钱，我没有理会，打算径直绕过他们。

面前的青年正要冲上来拉住我，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尔等小贼，竟在此处拦路抢劫，被我看到，算你们倒霉！”

我心中一乐，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这么中二的台词。

回头便看到了一个梳着马尾的少女，手里拿着木棒，怒气冲冲朝我们跑来。霞光下，小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喘的。

两个混混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片子灭了威风，说出去还怎么混？拔腿就向那个女孩子就冲了过去。

我无奈地放下书包，捡起路边的木棒，加入了战场。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我们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被叫了家长。

在那之后，我身边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少女。

而我像年久失修的留声机有了胶片，像寂静的大海上的独伐有了航程，从此，一年又一年。

03

后来谈及此事，我问她，“你知不知道你有心脏病，出事了怎么办？”

她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见义勇为，多有意义。而且就算出了事，社会还会宣扬报道，说不定还会给我发锦旗呢，这不比病死的好。

而且我救了你，你不觉得我出现的那一刻就像天使一样吗，从天而降，拯救你于万一。”

说完嘿嘿一笑，等待我的夸奖。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已经走了，而且你知不知道你后来的样子，披头散发，像个女鬼。”

她听闻，靠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不假思索道，“那你也是我救的第一个人，如果以后我死了，你可得替我好好活着，我会在天上监督你的。”

我咬牙切齿道：“以后不许这么说，我不喜欢。”

“好好好，不说不说，我发誓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她冲着我竖起手指，指天起誓，郑重而又庄严。

我愣了愣，移开视线，“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所以最好是这样”

“不会的不会的，我小时候算过命，大师说我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她拍了拍胸口向我保证。

那时候的我想，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04

我和豆蔻第一次吵架是在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

豆蔻每年都会举办生日宴会，用她的话说，每一次生日都是她的一次重生，

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觉得十分讶异，我发现这个女孩子总是能带给我意外的惊喜，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人，每天努力思考怎么样死得有意义，却又渴望能够炙热地活着。

生日当天，我和豆蔻的朋友在饭店等她，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影子，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有些着急，怕她遇见什么事，正准备去找她，刚到饭店门口，就看她浑身湿漉漉，手里拎着的鞋子还在滴水。我脸色一沉，问她，“怎么回事？”

“你都不知道，刚才来的路上，一个小孩掉水里了，我下去救他。我上来的时候他妈妈一个劲地朝我感谢，还说要往我们学校送锦旗呢。

还好我跑得快，我向来都是做好事不留名，我厉害吧？”她一脸喜气洋洋，滔滔不绝地炫耀她的伟大事迹。

“是啊，你真厉害，我也是有病才会担心你。”气得我转身就走。

“我有病，我有病，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一会还要切蛋糕呢，吃完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她拉着我一脸讨好。

“你还知道你有病，我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躯。”我看着她，讽刺道。

“我真的错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她抓着我的袖子不松手，我没了心情，推开她，扭头就走，全然不顾身后的她说再也不理我的威胁。

之后的三天，身边格外清静，再也没有一个身影早上跑过来笑嘻嘻地问你有没有吃早饭，也不会有人跟你吐槽食堂阿姨做的菜盐又放多了，也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垂头丧气地抱怨今天作业也太多了。

还是有些不习惯啊。

放学后，在她即将离开教室的时候，我叫住了她。她回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我说一起走吧。她没说话，转身出了教室。

我一路跟着她，走在熟悉的林荫小道，今天的她格外安静，我耐不住这样别扭的气氛，故而开口道：“记得吗？在这里你还救过我呢。”

“对呀，我救了你，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说我是女鬼。”她哼了一声，委屈极了。

她走了两步，见我没有跟上来，回过头看。

路灯突然亮起，我和她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我看着她，郑重其事道：“不是女鬼，是天使，豆蔻在进入我生命的那一刻起，就是天使。”

她仿佛被我吓到了，一瞬间满脸通红，扭头就走。我追上她，问她怎么了，我没骗她，我说的是真的。

她看也没看我，撒腿就跑，嘴里还念叨着，干什么呀，肉麻兮兮的。

看着她越跑越远，我只能扯着嗓子喊，慢点跑，小心车。

05

从那之后，我们便又和好如初，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些话竟一语成谶。

高考前一天，我和豆蔻约好了去文具店买考试用具，快到约好的地方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已经买好了，让我在马路对面等她，她马上过来。

她还说，高考结束后想对我说句话，我看着街对面的冲我挥手的她，笑着说，我也是。

街对面绿灯亮起，她从斑马线上跑向我。这时，一辆货车飞驰而过，那一瞬间，我仿佛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耳鸣让我听不到周围路人的尖叫，我感觉血液凝固了，我抱着她，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我的手上，衣服上，都沾上了她的血，我竟不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在我怀里的她，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她满脸都是血，我竟看不到那浅浅的梨涡。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努力张了张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几个字，“不要……难过……要早……午晚……都……都安。”

她嘴里吐着血沫，身体一直在痉挛。我抱着她，撕心裂肺。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她被送进了急救室，在手术室外的我，像在看一场灰色的电影。

我以前总是害怕豆蔻会死于那该死的病痛，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场毫无征兆的意外。

我最终还是没有等到豆蔻想要对我说的那句话，等来的只是医生的一句节哀。

06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天花板还是依旧的白，但仔细看，已经有些细微的裂缝。

起身拉开窗帘，外面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换好了衣服，还是去了墓园。

墓碑上的少女笑靥如花，微风吹过，柳絮飞起，像是谁在诉说，又像是谁在告别。

肩头仿佛有花掉落，但是六月时节，大抵不会是豆蔻花。

我在昏暗难明的十五岁遇见了一个少女，她如阳光般耀眼，叫我不敢忘。

可是今年的夏风不仅吹走了春光和煦，还吹走了少年人未宣之于口的爱意。

不过没关系，我依然相信我们还会再见。

如果有一天你出现在我的梦里，请相信，那将会是我们的重逢。

短篇小说：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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