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江浔·陕西西安

编辑／渝夫·河北石家庄

经历前几节的虐心之旅，这一节终于温情脉脉起来。

豆蔻年华的傅丹阳无疑是单纯的，对陈枫的爱也很纯粹。但男女确实有别，傅丹阳无法理解陈枫竟然为了友情牺牲自己的爱情，就像仲远哲明明爱着王静却声称两人不存在爱情一样。感情这事，真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一定门清，最多算是故作清醒罢了。

爱这个永恒的话题，确实难以说清。

第十章霜冷月寒

（四十六）刹那芳华

“执着于理想，纯粹于当下。”翻开来郑州上学时姑父送给她的粉色笔记本，傅丹阳又看到了这句她早已熟悉异常的话。

傅丹阳爸妈都在洛阳工作，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是家里第三个女儿，自打出生就被一直没有生育的姑妈抱来抚养。虽没改口直喊爸妈，但在傅丹阳心里，一直视姑父姑妈为父母，而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反而感情很淡。

小时候，交通不方便，傅丹阳从没到洛阳去过，爸妈也从没到永城这边来过。十来岁左右时，姑父姑妈才在暑假时第一次带她去了洛阳，带她逛了龙门石窟、白马寺，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大城市，当然，也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亲生父母。

傅丹阳原本以为，大城市的人都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住着高楼洋房、穿着时尚衣服、吃着山珍海味。她听姑妈说，爸妈又给她生了两个妹妹。她原本想着，生活在洛阳的他们一定也是住在宽敞明亮的高楼里，姐姐妹妹们也一定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每天吃着可口的饭菜和各种各样的零食。她曾经无数次暗自埋怨过爸妈，为什么同样都是他们的女儿，偏偏要把她给了人，姐姐妹妹们可以跟着他们生活在洛阳大城市，而自己却要跟着姑父姑妈生活在永城小农村。

可当傅丹阳随着姑父姑妈来到爸妈家时，实在刷新了她所有的认知。楼道昏昏暗暗，房间低矮窄小，爸妈和姐姐妹妹们一家6口挤在三个房间里，到处堆的都是杂乱的东西，没有厨房，做饭的煤炉摆在楼道里，没有厕所，只能到楼外上公厕。她听姑父说，爸妈他们住的这叫筒子楼，城市上班的大部分分的都是这样的房子。她还记得，那时爸爸每天穿的都是脏兮兮的蓝色工装，妈妈穿的也是看上去很旧的碎花裙子，姐姐妹妹的衣服不仅不漂亮，而且有的竟然还打着补丁。家里自然住不下，她和姑父姑妈在爸爸单位招所住里住了五六天，除了刚到的那天，妈妈烧了几个菜，爸爸和姑父一起喝了酒，以后每天都吃得很是简单，她也从没见妹妹们吃过零食。

从洛阳回来后，傅丹阳就再也不向往大城市了，更不羡慕她的姐姐妹妹了，也不再抱怨爸妈了。虽然姑父姑母生活在农村，但他们把她当成了宝，姑父在初中当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她喜欢的衣服、喜欢的零食总是会毫不吝啬买给她，姑妈更不用说，时时事事处处都是宠着她、爱着她、惯着她。她感到，和在洛阳筒子楼里的姐姐妹妹们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里。

傅丹阳上初中时，县城开通了直达洛阳的大巴。虽然交通方便了，但她却不太愿意到洛阳去，她总感觉姑父姑妈这儿才是她的家，到爸妈那儿反而感到拘束别扭。但每年暑假，姑妈都会提醒甚至催促她到洛阳去，已经十多岁的她懂得姑妈的心意，就这样自打上初中后每年都会暑假到洛阳去一次，每次住上三五天。同爸妈和姐妹们渐熟起来的傅丹阳，也多次邀请他们到永城去玩，可爸妈每次都是笑笑不说话。

再后来，傅丹阳来郑州读书，离洛阳更近了。刚到学校不久，爸妈就来看她，给她买了新衣服、学习用品，还塞给她几百块钱。傅丹阳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一直让她感觉疏远陌生的爸妈也是爱她的。爸爸告诉她，他们买了新房子、搬了新家、家里还装了电话，爸爸把新家地址和家里的电话号码写给她，让她周末有空回洛阳看看。

傅丹阳显然对爸爸的邀请没有多大兴趣，一连几个周末都是在郑州闲逛。国庆假期，本来准备回永城，已经提前订好了火车票。可9月30号中午，爸爸居然就赶到了学校，说什么也要接她到洛阳去看看新家，说是如果实在想回永城，到时直接从洛阳回去。傅丹阳只好退了票，和爸爸一起回了洛阳。

新房子四室一厅，虽然是简单装修，但看上去整洁漂亮。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傅丹阳，还从未进过这样的单元房，在她心中，这才像她电视上看到的大城市里的人的生活。妈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特意精心为她布置了一间卧室。

也就是在这个国庆假期，傅丹阳认识了跟随爸妈来洛阳游玩的陈枫。

就是国庆节当天中午，爸爸说他商丘的一个同学一家三口来了洛阳。当时，大姐刚刚结婚，二姐师范毕业后也已经上班，两个妹妹还在读小学，爸爸说他同学的儿子和她年龄相仿，要带着傅丹阳一起陪同学一家吃饭。

其实傅丹阳并不想去，她最不喜欢参加饭局，更何况是和根本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如果是姑父这样喊她去，她会毫不犹豫说不想去，但和爸爸毕竟平时相处不多，心理上越是有距离反而越是不好意思拒绝。

就这样，傅丹阳跟着爸爸去吃了饭，认识了当时正在读高二的陈枫。饭后，爸爸又提议让她带着陈枫在洛阳转转，当时国庆假期还只有3天，回永城的计划只好作罢。洛阳她虽不熟，但毕竟来过几次，各个景点也都去过逛过，爸爸既然安排了，她又不好拒绝。爸爸给了她两百块钱，她带着陈枫在洛阳玩了整整一天。

一开始，傅丹阳对陈枫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傅丹阳是那种英爽气男孩性格，而陈枫则腼腆内向，一起在洛阳玩的那一天，他几乎没怎么说话。直到最后，他才很扭捏又很不好意思地问她要了通信地址。

平淡无奇的初识，毫不走心地相遇，傅丹阳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和这个有点呆气木讷的男生会发生任何故事。

假期结束返校后，傅丹阳很快就把这个陈枫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在有一天突然收到他的信后，看着信封上商丘一高的寄出地，她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也想不起来商丘一高还认识了个什么人。打开信封看完信，她才在记忆中搜寻回了国庆节认识的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羞涩男生。陈枫的字很好看，像他的性格一样恬淡内敛，他在信中说很高兴有缘认识她，感谢她陪他在洛阳玩了一天。因为根本没有话说，她连信也没有回。

没过多久，傅丹阳又收到了他的信。除了继续表达感谢外，他又给她讲了他的兴趣、爱好，讲了他学校的一些事情。傅丹阳感到再不回信实在是不太礼貌，就给他写了短短的一封回信。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同一天，她同时寄出了写给仲远哲的唯一一封信。

很快，傅丹阳又收到了陈枫的回信。陈枫在信中和她谈天说地，竟完全不似国庆时那个根本不说话的男生。又感无话可说，又没有写回信。

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周六上午，陈枫突然来到了她的学校。傅丹阳大出意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喊同宿舍的舍友一起见了他，和他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又喊着舍友一起陪着他在附近转了转。和国庆时一样，他依然腼腆、依然木讷、依然不说话。眼看天就要黑了，傅丹阳冻得浑身发冷，可他竟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没办法，她只好又和舍友一起陪他吃晚饭，心里却在不停琢磨着赶紧回宿舍的理由。

可傅丹阳没想到，晚饭后，舍友竟提议一起去唱歌。那时的大学或中专校园，来了同学朋友，饭后唱歌基本是标配，傅丹阳虽频频使眼色，可她那损舍友却视而不见，非起着哄要请他们，陈枫依旧是不说话。傅丹阳无奈，三人只好一起去了歌房。

傅丹阳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也从来没有在歌房唱过一首歌，今天也根本不想来。到歌房后，她就一直静静坐着，舍友倒是很有热情，先声夺人唱了两首，然后就撺掇让她和陈枫唱。傅丹阳自然不愿唱，陈枫推辞一番之后，不得已唱了一首。

陈枫一亮嗓，不仅舍友大声叫好、连连鼓掌，就连傅丹阳也觉得特别好听，尤其是他唱的《爱如潮水》，简直如同张信哲原唱。后来，舍友也不再唱了，她俩都成了听众。那晚，陈枫将音乐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至少唱了有十多首歌，三人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之后，陈枫继续给她写信，傅丹阳偶尔给他回信。信的内容也慢慢从谈天说地而互相关心，从谈学习而似有若无地谈到了感情。

那时，中专校园里恋爱成风，宿舍的同学基本上都有男朋友。傅丹阳虽然感受到了陈枫越来越明显的心意，她对陈枫的感觉也和对仲远哲完全不同，但仍然没有过多往男女朋友方面想。

寒假开学后，两人仍然不间断地通着信。傅丹阳写给她的信越来越长，信的内容也越来越饱含感情；她给他的回信也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不敷衍。

终于，在一个春风和煦、桃花盛开的周末，傅丹阳又来了郑州。她没有再让舍友陪伴，独自见了他，他们一起待了一整天，她惊奇地发现和他在一起她竟然感到了安心、舒心，他很心细、很绅士，浑身上下洋溢着并不张扬的热情和无比张扬的才情。傍晚，他带着她到一个音乐茶餐厅，一起吃了烛光晚餐，在无比浪漫的氛围中她突然有了种说不清的怦然心动。晚饭后，他给她买了一捧鲜艳欲滴的玫瑰，她不知所措地接在手里、抱在怀里……

就这样，他们成了恋人，她成了他的女朋友。但当时陈枫在读高中，正是学习最紧张最吃紧的时候。傅丹阳每次写信都要告诉他千万不能因为她而影响学习，她给他寄复习资料，他仍然一封封寄来滚烫得似要点着火的信。

高中毕业了，陈枫考上了大学，来了郑州。傅丹阳确实很开心、很高兴，她心里明白，陈枫是为了他才来郑州的。她打算，中专毕业后就在郑大附近找个工作，经常可以见到他、陪着他。她憧憬着他们的美好的未来，满怀希冀，就像她心中沉淀下来的浪漫美丽而又高雅的爱情。

可傅丹阳没想到，仲远哲也来了郑州，也上了郑大，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他和陈枫竟然分到了同一个宿舍，神奇地成为最要好的朋友。这比小说还玄幻、比传奇还巧合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她太明白仲远哲对她的感情，太懂得他烈火般的痴念，本来可以大大方方谈的恋爱，不得不变得隐隐蔽蔽、谨小慎微，她当然不愿意失去陈枫，但也不愿意伤害到仲远哲。

因此，陈枫两次陪仲远哲来学校，她自然不愿意同时见他们两人，那种想想就尴尬无比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做。但是，每次在他们走后，陈枫都要再悄悄再回来，和她偷偷见上一面，即便是这样，他们仍会因为对仲远哲的善意欺骗而不由产生负罪之感。她告诉陈枫，她要单独见仲远哲一次，她不愿意再这样活在矛盾、困顿中。于是，第三次他们一起来时，她见了仲远哲，她告诉他她有男友，但忍了忍没有说出陈枫。她看出了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他的不甘、他的伤怀，但她想，此时快刀斩乱麻、不拖泥带水对谁都好，她表现得无比决绝，虽然心中也有许多的不忍……

本以为从此后可以继续正常恋爱，尤其是听说仲远哲一段伤心后已经逐渐调整恢复，傅丹阳更是感到如释重负。可她没想到，陈枫居然突然向她提出了分手，他的语气是那么坚定，显是已经深思熟虑，他的话是那么决绝，竟像那天她对仲远哲说的一样。她没有想到，这个一根筋的人，为了友谊竟要将她拱手相让。她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没有流一滴眼泪，当然更没有半句请求，没有向他要半句解释。

今天是12月24日，吃过晚饭后，舍友都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平安夜活动了。听着楼下的喧嚣热闹，没有半分下楼的心情，傅丹阳慵懒躺在床上，随手翻起了放在床头枕下的笔记本。

姑父用钢笔写的字遒劲有力。她以前一直不太明白姑父为什么要送给她这样两句话，现在再看到，内心却瞬间通明剔透。执着于理想，是要她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心中始终要燃着一把火，一把希望的火，而纯粹于当下，又是要她不能过分固执地坚守，要勇于接受现实，哪怕是失败、失去、失落、失望，任何时候都要与自己和解、和谐、和睦。她一下体会到了姑父的良苦用心，自己的人生征程刚刚开始，未来有很多的不确定，很多的可能，当然也会有很多的伤心，很多的不如意，姑父显然是在告诉她一个颠扑不破的人生道理：失望并不可怕，绝望永不可取。

是的，任何时候都要满怀希望的生活，哪怕遍体鳞伤都要笑着过下去。想至此，傅丹阳顿感心情大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靴子，迅跑至楼下。

繁星点点，冷月溶溶，满院灯光，人声鼎沸。

今天是平安夜，明天就是圣诞节，这个傅丹阳从来不以为然的西方洋节对她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她的生日。傅丹阳不禁自嘲地笑了，只顾忙着想心事，差点竟连自己19岁生日都忘了。

江浔，“80后”，豫东人，大学毕业后携笔从戎，一直在基层一线从事政治工作。爱读书，喜码字，触摸文字的温度，感受文学的力量，先后在《解放军报》、《解放军生活》等媒体发表文章若干篇，曾担任全军政工网建言献策编辑。